正康心理| 心理咨询室的故事：28天没去学校的高三孩子
厌学行为，在青春期集中爆发，不少家庭都遇到过这个困扰。孩子突然就不去上学了，不和父母沟通原因，只把自己沉浸在手机、抖音、肥皂剧里，把自己隔绝在那扇紧闭的门里。
父母在此刻会无比焦虑，让孩子尽快回到学校，恢复往日正常的学习生活，是非常聚焦的目标，这个目标急迫到让父母一秒钟都不愿意等，尤其是在中考、高考等升学关键时期的家庭。但是，越是着急，问题似乎越无法得到解决。我们无法把孩子强行拖出家门，把他按在座位上。
不去学校的原因有很多种，找到那个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更确切地说，才能真正帮助到孩子。今天推送的这篇文章来自毕淑敏在心理咨询中的案例，一个高三的孩子28天不去学校了，他的父母带他来做心理咨询。这个故事里展现出来的对孩子的理解、抱持、尊重、看见一定会给你带来启发，也希望可以给你带来一点点帮助。
——爱你们的橙子妈妈
一周后的傍晚，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妻押着儿子来了。我之所以用了“押”这个字，是因为夫妇俩一左一右贴身守护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好像怕犯人逃跑的衙役。年轻人走进咨询室的时候，他俩也想一并挤入。
接待人员递给我咨询表格，轻声对他们说：“你们并不是整个家庭接受咨询。”
年轻人说：“对，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说完懒懒散散走进了咨询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目光直率地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
他叫阿伦，身高大约一米八三，双脚不是像旁人那样安稳地依着沙发腿放置，而是笔直地伸出去，运动鞋像两只肮脏的小船翘在地板当央。他身上和头发里发出浓烈的汗气，让人疑心置身于一家小饭馆的烂鸡毛和果皮堆的混合物旁。我抑制住反胃的感觉，不动声色地等着他。
“你为什么不先说话?”他很有几分挑衅地开始了。
我说:“为什么我要先说话呢?这里是心理咨询室，是你来找的我，当然需要你先说出理由了。”
他突然就笑了，露出很整齐但却一点也不白的牙齿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啊。不过，是他们要我来见你的。”
我问:“他们是谁?”
阿伦歪了歪脖子，用鼻尖点向候诊室的方向,在墙的那一边，走动着他焦灼不安的父母。
我表示明白他的所指，把话题荡开，问道:“ 你好像比他们的个子都要高?”
他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夸奖，说:“是啊。我比他们都高。”
我说:“力气好像也要比他们大啊?”
阿伦很肯定地点头说:“那是当然啦!我在三年前，掰腕子就可以胜过我父亲了。”
我把话题一转:“ 如果你不愿意来，你的父母是无法强迫你到心理咨询师这里来的。”
阿伦愣了一下，说:“对。我是自愿的。”
我说:“既然你是自愿来的，那你有什么问题要讨论呢?”
阿伦说:“我其实没有问题。是他们觉得我有问题。我不过是上上网，玩玩电子游戏，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想跟阿伦在到底是谁有问题的问题上争执不休。因为第一次咨询的任务，最主要是咨询师要和来访者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培养起信任感并了解情况。我说:“你一天上网的时间是多少呢?”
他说:“大约十八个小时吧。”
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问道:“那你何时吃饭何时睡觉呢?”
阿伦说:“饿了就吃，一顿饭大约用三分钟。实在熬不住了，就睡，每次睡十五分钟再起来战斗。我发现人一天睡五小时就足够了，说睡八小时那是农耕时代的懒惰。”
我说:“首先恭喜.....”.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伦打断了:“你不是在说反话吧?”
我很惊奇地反问他:“你从哪里觉得我是在说反话呢？”
阿伦说:“所有的人知道我这样的作息时间之后，都说耶鬼迷心窍，哪能天只睡 五小时呢?”
我说:“我要恭喜你的也正是这一点。因为通常的人是需要每天睡眠八小时，如果你进行了正常的工作学习而五小时睡眠就能恢复精力，这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每天能节约出三小时，一辈子就能节约出若干岁月， 你要比别人富裕出很多时间呢，当然可喜可贺。”
阿伦点点头，看来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紧接着问道:“那你何时上学做功课呢?”
阿伦皱起眉头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呢?我已经整整二十八天不去上学了。”
我发现当他说到二十八天的时候，眼睫毛低垂了下去。我说：“看来，你还是非常在意上学这件事的。”
他立刻抗议道:“谁说的? 我再也不想回到学校了，那是我的伤心之地。”
我说:“你连每一 天都计算得这样清楚，当然是重视了。只是我不知道，在二十八天以前，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让你做出了不再上学的决定，直到今天还这样愤怒伤感。”
阿伦很警觉地说:“ 你到学校调查过我了?”
这回轮到我笑起来说:“你真高估了我。你以为我是克格勃?我哪有那个本事!”
阿伦还是放不下他的戒心，说:“那你怎么知道二十八天以前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
我收起笑容说:“能让你这么一个身高体壮智力发达反应灵敏的年轻人做出不上学的决定，当然是一件重大的事情啦!”
阿伦说:“你猜得不错。二十八天之前，正好是我们模拟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看到发下来的报名表，想也没想就填上了‘清华大学’。当然了，我的成绩与上清华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我想，距离考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谁说我就不能创造出点奇迹呢?再有，气可鼓而不可泄呢，这也是兵法中常常教导我们的策略嘛!
“没想到代课老师走到我面前，斜了一眼我的志愿说，就你这德行也想报清华，你以为清华是自由市场啊?
“那天正好我们的班主任因病没来，要是班主任在，也许就不会出事了。这位代课老师因为我有一次打篮球没看见她忘了问好，就被她记了仇。
“我说，怎么啦，清华就不能报了?
“老师说，也不看看自己的成色，别给学校丢人了，这样的报考单送到区里做摸底统计，人家不说你不知天高地厚，反倒说是老师没教会你量力而行....
“如果老师单单说到这里就停止，我也就忍气吞声了。学校里，老师挖苦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都麻木了。我低下了头，但老师却不依不饶，她撇着嘴说，就这样的人还想为校争光，那我就大头朝下横着走!”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话道:“这位老师如此伤害你的自尊心，我听了很生气。”
阿伦没理我，自顾自说下去。
“不知为什么，老师这句话强烈地刺激了我，一想起面目可憎的老师能像个螃蟹似的，头抵着地在地上爬行，我就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老师摸不着头脑，但是能感觉到我的笑声和她有关，就厉声命令我不要笑。但我依旧大笑不止，她東手无策。那天我笑得天昏地暗，从学校一直笑回了家， 闹得父母很吃惊，以为我考了一百分。
“我走火人魔似的陷人了这种想象之中，但是要让老师真的趴在地上，是有条件的，我必得为校争光。真能考上清华吗?我没有这个把握，若是考不上，岂不验证了老师对我的评判?我就滋生了放弃高考的念头。一场考试，如果我根本就没有参加，就像武林高手不曾刀光剑影华山论剑，你就无法说谁是武林第一。但是放弃了高考，我用什么来证明自己呢?我想到了网络游戏.....
说到这里，阿伦抬起头，问道:“你玩网络游戏吗?”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玩。我老眼昏花的，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阿伦同情加惋惜地叹口气说:“那你也一定不知道魔兽、部落、联盟这些术语了?”
我说:“真的很遗憾， 我不知道，但我很想向你学习。”
我说的是真心话。既然我的来访者是这方面的高手，既然他沉迷于网络不能自拔，我当然要问他请教，我要进人他的世用我要感同身受地体验到他的快乐和迷惘，我必须要了解到第手的资料和感受。
阿伦说:“那我就要向你进行一番普及教育了。”他说着，有点似信非信地看着我。
我马上双手抱拳，很恭敬地说:“阿伦老师，请你收下我这个学生。只是我年纪大了，脑瓜也不大好使，还请老师耐心细致地讲解，不要嫌弃我笨。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会提出来，也请老师深人浅出地回答。”
他快活地笑起来，说:“我一定会耐心传授的。”说完，就一本正经地向我解释起经典游戏的玩法。我非常认真地听他讲授，重要的地方还做个笔记。说实话，我专心致志的劲头，只有当年在医学院做学生听教授讲课的时候才有。
交流平稳地推进着，离结束只有十分钟时间了。按照咨询的惯例，我要进人到“包扎”阶段。也许在不同的流派里，对于这段时间的掌握和命名各有不同，但我还是很喜欢用“包扎”这个本语。咨询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打开了来访者的创伤，出来访者离去之前，一个负责任的心理咨询师要把这伤口消毒与缝合，让来访者在走出咨询室的时候，不再流血和呻吟。心理创伤和生理创伤一 样，陈年旧疾和深刻的刀口，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愈合如初。心理咨询师要有足够的耐性和准备，第一次咨询主要是建立起真诚的信任关系和了解情况，其余的工作来日方长。
我说:“谢谢你如此精彩的讲解，现在，我对网络游戏有了一些了解。”
阿伦轻快地笑起来，说:“能和你这样谈话，真是很愉快啊。我还要再告诉你一个重要的秘密，我就要代表中国和韩国的选手比赛，如果我们赢了，那就真是为国争光了!”
我伸出手来祝贺他说:“你在游戏中充满了爱国精神。”
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说:“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我说:“ 当然，你可以使劲握住我的手，你可以感觉到我的手的力量。如果我是假的，我会退缩。”
阿伦真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地发抖。分手的时间到了，我对阿伦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告知我那么多的知心话，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也谢谢你耐心地为我这样一个游戏盲讲解游戏， 让我对此有了定的了做我希望在下个星期的这个时间能够看到你来，咱们还要讨论为国争光的问题呢!”
阿伦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让人琢磨不透。他对我说:“原谅我下周的这个时间不能来你这里了。”
我尊重阿伦的意见，因为如果来访者自己不愿意咨询了，无论咨询师多么有信心也无法继续施行帮助计划了。
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阿伦突然扬起了眉毛，说:“下个星期的这个时候，我想我是在学校上晚自习吧?你知道，毕业班的功课是非常吃紧的。”我大吃惊。说实话，在整个咨询过程里，不曾探讨上课的事，我认为时机未到。
阿伦是个无比聪明的孩子，他看出了我的困惑，说:“我知道爸爸妈妈领我来的意思，谢谢你没有说过一句让我回去上课的话。在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如果你也千篇律地劝我的话，我会扭头就走。谢谢你，什么也没说。你向我讨教游戏的玩法，我很感动。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成年人如此虚心地向我求教过，这样耐心地听我说话。还有，你最后祝愿我为国争光，我非常高兴，你终于理解我的不上学，其实只是想证明自己是有能力做一些事情，并且能做好的。对了，你还表示了对那个老师的愤慨，让我觉得很开心，觉得自己不再孤独和愚蠢......现在，我不需要再用网络游戏来证明什么给那个老师看了，我要回到书本中去。我知道这也是你希望的，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我们紧紧握手，这一次，他的手掌都是汗水，但不再抖动。
这里是宝鸡正康心理咨询中心，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心理治疗的本质就是对个体所承载相关的信息重新整合的过程！”
——王舟所院长【舟式心志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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